我国北方农村地区冬季散煤治理进入攻坚期，对京津冀以外的北方农村取暖现在的状况进行调研及测试并取得一手资料,有助于掌握当下农村居民冬季取暖现状及意愿，对各地政府未来的清洁取暖工程实施起到重要的参考支撑作用。

　　2018年12月3日，来自中国农村能源行业协会民用清洁炉具专委会、中国炉具网、北京化工大学、亚洲清洁空气中心、河北省农村能源行业协会、北京环科院污染源研究中心，共计16位专家与工作人员赴山西省长治市开展调研工作。12月6日至8日，调研组一组选择了W县B村、P村、D村三个村进行了入户调研。了解当地农村居民散煤取暖与替代能源取暖现状、意愿及存在问题，希望在北方农村清洁取暖工作如火如荼推进之际，为大家提供一些来自一线的视角和声音。

　　W县概况：W县是“2+26”京津冀大气污染传输通道城市之一山西省长治市的下辖县，位于山西省东南部，长治市北端，总面积为1610平方公里。县辖9乡5镇1个农业开发区，328个行政村，总户数61729户，总人口21万，其中农业人口17.8万。该县属温带大陆性气候，一年四季分明，冬夏长，春秋短，冬季采暖时长达5个月。W县煤炭资源丰富，煤田面积128平方公里，已探明储量28.6亿吨。

　　2018年8月14日，W县人民政府印发了《W县2018年冬季清洁取暖实施方案》，方案中指出，按照“企业为主、政府推动、居民可承受”的原则，最大限度地考虑现实条件，因地制宜、因村施策，宜热则热、宜电则电、宜气则气、宜煤则煤，有序推进冬季清洁取暖工程。2018年，农村地区清洁取暖率力争达到30%以上（18521户）。方案明确，2018年清洁取暖补贴办法，市财政原则上采取打包补贴的办法，对于煤改电、煤改气居民燃气管网和设备费用按每户4500元补贴，运行的成本按每户1200元补贴3年，县财政按1：1配套。

　　方案还要求，对暂不具备清洁能源替代条件的可使用洁净燃料进行替代，要保证质量，禁止燃用硫分高于0.5%、灰分高于15%的民用散煤；清洁能源和洁净燃料均不具备条件的，可采用优质煤炭替代，禁止燃用硫分高于1%、灰分高于16%的民用散煤。对居民使用的劣质散煤进行清理回收；加大洁净煤生产供应力度。

　　B村概况：B村位于W县城东52公里处，山西省322省道从村中央横穿而过，交通便利。全村342户，1068口人，耕地面积1500余亩，全村以种植、外出打工为主，人均年收入约0.573万元，贫困户46户。B村采暖期5个月，户均采暖面积40m2，全部使用燃煤炉具取暖，其中，水暖炉用户占比17%，炊事烤火炉（多自制生铁烤火炉）用户占比83%。当地煤炭资源富足（周围有多个煤矿），居民用煤来自当地煤矿生产的高硫煤，硫份含量在2.5~3%，当地没有强制禁煤，天然气管道铺设将路过该村，2019年该村计划煤改气274户，但村民对煤改气后的运行的成本不了解，县里有任务要推煤改气，3年内各村要煤改清洁能源90%。

　　P村概况：P村位于W县城东35公里处，是镇政府所在地。全村745户，总人口2185人，耕地面积约2263亩，经济来源以种植玉米、大豆、谷子等作物、运输业和零售业为主，人均年收入约0.6万元，贫困户38户。P村采暖期5个月，户均采暖面积40m2，煤改气方面，国化能源在镇上设有天然气储存库，改造任务由森众燃气有限公司承接，2018年煤改气试点58户（正在进行初步改造，未正常使用）。剩余687户全部用燃煤炉具取暖，其中水暖炉用户占比约13%，炊事烤火炉用户占比约78%。当地煤炭资源丰富，用户都能够在经销点十分便捷的购买到。

　　D村概况：D村位于W县城西北23公里处，全村349户，1097口人，耕地面积2558亩，全村经济来源以种植、养殖业，外出打工为主，人均年收入约0.6万元，贫困户41户。D村采暖期5个月，户均采暖面积100m2。2018年该村煤改电试点50户，设备由政府免费提供，电费每月2600度以内价格为0.286元/度，超过2600度以后价格为0.507元/度，电费补贴上限2400元。剩余299户全部用燃煤炉具取暖，其中，水暖炉用户占比约70%，炊事烤火炉用户占比约30%。因未铺设天然气管道，2019年该村计划全面实施煤改电，但面临变压器负荷不足，改电后费用难以承受的问题。

　　基于W县丰富的煤炭资源和当地居民长期以来形成的传统风俗、生活小习惯，同时也受经济条件等客观因素制约，当地居民仍大量使用自制采暖设施和低效劣质燃煤炉具，粗放式的燃用劣质散煤、薪柴、秸秆等，这是造成冬季大气污染的主要的因素之一。

　　以P村为例，该村建筑以砖混结构平房和窑洞为主，平房围护结构仍采用传统做法，绝大部分建筑外墙没有保温，隔热性能较差，采暖能耗偏高，取暖舒适度较低，成本比较高。而窑洞墙壁厚而坚硬不容易传热，保温效果好，冬暖夏凉，舒适节能。从调研数据得出，以10m2采暖面积计算，24砖墙的平房5个月的采暖期大约需要消耗1.5吨块煤，室温只有13℃；而12m2的窑洞5个月的采暖期同样消耗1.5吨块煤，但室温可达17.9℃。

　　建筑保温效果好即节约了采暖成本，提升了取暖效果，还降低了污染物排放。所以，不管用何种技术路径取暖，农房建筑节约能源改造是农村清洁取暖的基础和前提。

　　在实地调研的过程中发现，B村、P村、D村人均收入仅0.6万元左右，经济水平较低，对清洁取暖的意义缺乏认识，对“煤改气”、“煤改电”后的运行的成本完全不了解。

　　B村的某用户是低保户，冬天取暖没钱买煤，只能在路上扫一些煤灰和泥后配柴烧

　　在P村调研时，P村支书向调研人员表示，该村煤改气正在推行，但由于施工未达标，用户都未正常使用。但据他了解，邻镇某村2017年煤改气后，一百平米的房屋一天烧气20m3左右，天然气2.61元/m3，一天取暖费用约50元，天特别冷的时候能烧到70元。农村留守人口老龄化严重，基本上没有收入来源，改气后面临运行的成本难以承受的窘境。

　　D村的郭大姐家作为该村“煤改电”首批试点在2018年11月26日安装了一台某品牌的8kW储热电壁挂炉（带地暖），采暖面积70m2，调研人员查看电表后发现，在前期踩点和正式调研的3天时间内，该用户在设备24小时运行的情况下，用电量从1029度飙升到1477度，3天内每天平均用电149度。据她介绍，将设备温度调到最高80℃，水温只能到48℃，家里温度上不去，只能保持在13~14度左右，当初改电前厂家承诺该产品一天用电70~80度，室内温度可达到18℃，现在用量十多天后发现日均用电130度左右，室内温度还达不到18℃，晚上只有12~13℃，取暖费用高，家里还不暖和。现在给厂家售后打电话都没人接，有种被骗的感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改了。

　　D村政府在号召煤改电，该村多数村民已经报名。但在调研过程中发现，没改的想改，认为改电后干净、方便、安全，但对于改电后的运行的成本完全不了解，普遍能接受的最高承受费用为2500元，如果高于这个费用村民表示要弃用电返烧煤，如果政府强制管控烧煤，就拣柴烧。改了的不想用，运行的成本即使有补贴也难以承受，认为还是烧煤经济实惠，虽然脏点，但是取暖效果好。

　　“双替代”清洁取暖涉及配套管网和电网建设改造、取暖设施购置费用和运行的成本补贴等每个方面，以W县为例，该县2018年农村清洁取暖改造任务表中要求农村地区清洁取暖率力争达到30%以上，需改造18521户，按照煤改电、煤改气居民燃气管网和设备费用按每户4500元补贴，运行的成本按每户1200元补贴3年，县财政按1：1配套的补贴政策来计算，市县两级财政对每户每年需补贴11400元，30%农户改造共计需2.11亿元。

　　在政府层面，由于“双替代”项目对补贴依赖性较大，地方财政负担较重，况且，经济条件较好的“先易”地区运营维护需要大量常年补贴，经济条件不好的“后难”地区推进成本将更高，地方政府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由于政府采取“先用后补”的补贴方式，用户担心补贴不到位、运行的成本高，不敢敞开用。

　　“双替代”补贴政策的执行期限为3年，现已过半，下一步补贴政策和时限尚未明确，“断补”之后，如何保障已改用户的取暖效果，这些不确定性使得政府、企业、用户在清洁取暖工作推进中存有顾虑。如何建立长效的投入保障机制以及补贴时效和退出机制，是未来清洁取暖工作推进亟待解决的问题。

　　农村地区清燃气管网建设滞后，大规模煤改气存在着气源不足、配套设施跟不上等明显问题。农村地区配电网网架结构依然较弱，配变电容量不够，难以有效支撑大规模煤改电取暖。

　　在P村“气代煤”的改造过程中，就出现了工程时间紧、工期短、任务重，地形和房屋建筑结构复杂、住户分散、管网铺设难度大，实施工程人员短缺、施工全套工艺流程不规范等困难。据P村支书介绍，该村煤改气正在推行，试点用户58户，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当地实施工程人员水平也参差不齐，导致燃气管道与壁挂炉水暖系统连接工程施工不规范，厂家安装设备时发现其中20户未具备通气条件。煤改气挖开的管道距调研当日40多天无任何进展，煤改气用户还在烧煤，不能用天然气正常供暖的情况。

　　煤改气工程推进过程中面临着一定安全风险隐患。当前，煤改气工程技术标准和规范不完善，造成市场标准不统一，产品质量、工程项目施工质量、运行维护等良莠不齐，特别是农村地区天然气管道大多采用架空铺设，燃气管线与电缆电线在房屋上面交叉并行，存在比较大安全风险隐患。此外，农村取暖点多面广，群众安全意识薄弱，安全监管难度较大。针对“电代煤”和“气代煤”工程推进应分别建立统一的标准和规范，统一设备接口，便于设备更替或更新。

　　我国富煤贫油少气的能源禀赋，决定了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煤炭仍将是中国的主要能源。2017年一些地方政府为完成考核指标，强力推进煤改气、煤改电，导致“气荒”事件后，2018年6月27日，国务院印发的《打赢蓝天保卫战三年行动计划》中就指出：坚持从实际出发，宜电则电、宜气则气、宜煤则煤、宜热则热，确保北方地区群众安全取暖过冬。以供定改，先立后破，对于偏远山区等暂不能通过清洁供暖替代散烧煤供暖的，重点利用“洁净型煤+环保炉具”等方式替代散烧煤。

　　虽然目前政策制定层面已经意识到在清洁取暖中需因地制宜、“宜煤则煤”，但由于其“过渡性”措施的定位，地方政府在清洁取暖工程实施过程中未将洁净煤与气、电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洁净煤被边缘化。如《W县2018年冬季清洁取暖实施方案》中就要求，2018年，农村地区清洁取暖率力争达到30%以上。在该县2018年冬季清洁取暖确定改造计划表中，14个乡镇煤改气改造1320户，煤改电改造2024户，集中供暖改造1191户，表中未提及洁净煤推广的任务目标。

　　可以想象，W县农村居民面对清洁能源改造运行的高昂成本，价格实惠公道、获取容易的高硫散煤具有巨大吸引力。经济性决定意愿，适用性影响结果，经济性的问题不解决，散煤取暖势必卷土重来！如何有效治理散煤污染？应“疏堵”结合，堵即从源头控制散煤的供应，疏即保障清洁煤供应。

　　我国煤炭品质千差万别，W县煤炭资源丰富，但其硫份含量在2.5~3%，而该县向南不到200公里的晋城市阳城县，就是全国优质无烟煤核心产区之一。晋城市无烟煤年产量可达3000万吨以上，占全国无烟煤总产量的1/4以上。其生产的无烟煤硫分、灰分等各项指标完全可达国家标准，尤其是硫分这一关键指标，平均仅为0.3%左右，远低于1%的国家标准，是农村清洁取暖首选品种。今年4月，晋城市政府与山东省签订了“清洁煤炭供需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晋城优质无烟煤“兰花炭”开始应用于山东民用市场。近水解近渴，仅距百余公里的W县在燃料运输和成本控制方面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晋城无烟煤在经济性和取暖效果上都要优于“煤改气”“煤改电”。从现实情况去看，洁净煤配套节能环保炉具是当前农村地区清洁取暖最为经济有效的措施。

　　“政治任务”“环保压力”“问责”，国家清洁取暖的规划虽然明确，但地方政府在真正实施过程中为完成上级交代“煤改气”“煤改电”的硬指标，只能被动推行，这与量大面广的农村真实的情况差之千里，违背了“宜”字当头的原则。

　　清洁取暖是一项系统工程，在清洁取暖大形势下，各地应依据自己的经济条件、能源可及、房屋保温、环境容量、基础设施、用户习惯等现实问题，宜电则电、宜气则气、宜煤则煤、宜热则热、宜生物质则生物质、宜建筑节能则保温改造，多措并举，综合施策。首先把建筑节约能源改造放在第一位置；二是能集中供暖的先集中供暖，便于末端管理；三是在经济可行和能源可及的前提下，可考虑推广“煤改气”“煤改电”，四是在电路管网覆盖不到且用户难以承受高额运行的成本的地区，可推广洁净煤配套节能环保炉具、生物质成型燃料配套专用炉具。

　　在“燃料适配炉具”的热源端，不论是洁净煤还是生物质成型燃料，一味的管控燃料不但不能处理问题，还违背了事实，违背了客观情况。管控政策与其落实到燃料源头，不如严把在末端排放。不看燃料看排放，“燃料千条线，排放一根针，”无论烧什么、怎么烧，政府部门只要手握排放达标一个“尺子”，把住“出口”，清不清洁，请让排放指标说了算。

　　因地施策，因村施策，甚至因户施策，通过不同的补贴方式，让用户形成自主选择的市场机制。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让有限的财政补贴发挥最大的效益，这样才可以做到客观、公正，利国利民，才能为实现农村清洁取暖提供最有力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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